白逐知道符衷不只是在看画了,他还看到了别的东西。但白逐没有恼怒,因为从簪缨侯爷把字刻在画框上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不是个秘密了。白逐瞟了那个金色的徽章一眼,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后摇摇头:“我不是簪缨侯爷,我父亲才是。但这幅画也不是我父亲买的,它是上一任簪缨侯爷买下的。”
白逐看着他,符衷的心思被说中了,他只得点了点头。白逐
“当然没有,夫人,您怎么会谋害自己的丈夫。”符衷朝回廊的转角处走去,“我只是有点奇怪,您明知道哪些人谋杀了季先生,却仍然能和他们友好相处呢?比如我的父亲符阳夏,比如顾歧川。”
“看来你确实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不爱季宋临,可能以前爱过,但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今非昔比。北冥门内的几个家族之间都有各自的恩怨,和平相处只不过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而已。你以后也会遭遇这样那样的事情,谁把你的兄弟姐妹杀了,谁又把你喜欢的人抢走了,诸如此类。但你得忍着,为了利益,一切都得忍着。忍到后来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已经无坚不摧了。”
但符衷并不知道季垚的那些战友已经在战争结束前一个接一个全部死去了,他们没能活到最后,没能亲手接过绶带和勋章。
“也就是去年的事情,我父亲在去年年底才成为了簪缨侯爷,之前那个已经死了十四年了。”白逐说着转身离开了梵·高的画作,仿佛这幅画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值得议论的价值,“这幢房子是簪缨侯爷的公馆,你可以叫它侯爷府邸,或者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可以,随便你。”
“令尊——”
符衷打断了白逐的遐想:“我知道季先生是被谋害的,我也知道谋害他的是哪些人。夫人您也应该能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名字对不对?”
符衷随白逐离开过道,他闻到果子的香气,随着丁酸乙酯的味道看去,符衷看到果盘上摆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白逐去开了酒柜,她没问符衷就随便开了瓶酒,倒进杯子里递给他。符衷接过酒杯刚想说话,白逐再次打断了他:“你现在想问为什么是我住在公馆里,而不是我父亲对吧?”
白逐听见符衷的一席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推开门走进公馆的厅堂中。符衷从白逐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她确实不爱季宋临,高兴可以装,愤怒可以装,失望可以装,唯独爱是装不出来。符衷忽然理解了季垚和母亲为何如此疏离,他在这时想到了季垚从反恐战场撤下来后在成都医疗中心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除了自己没有人去探望过他,包括他的战友。
符衷只知道季垚的孤独。当他一想起季垚躺在病床上紧拽着自己的手的那一秒,心脏就跟着绞痛起来。谁能把他带出孤独的泥潭?
他们穿过一条过道,暖烘烘的热气让符衷冰冷的脸颊得到疏解,刚才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寒风,倒让他比之前又清醒了不少。白逐径直往里走去,过道另一头就是公馆大厅,此时竟烧起了壁炉。符衷闻到火焰的味道,还有随着火星迸发出来的松针、榛枝的香气。符衷注意到过道右边的那堵墙上挂着一幅画,与对面墙上的乌拉圭壁毯构成了过道中仅有的装饰。画是真迹,真迹和仿制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
符衷没有认同白逐的话:“绥靖政策救不了任何人。我不会忍着,有谁碰了我的人,我会把他的手指剁掉;有谁动了我的钱,我会把钱抢回来之后再把他的财产也据为己有;有谁伤害了我的亲人,我会让他一个人照全家福。我们应当出击,应当被忌惮尊敬,而不是一味地忍让。”
“你在看什么?”已经走进大厅里的白逐重新朝符衷走过来,她取下了脖子上的银狐皮,“这幅画是真的,花了大价钱才买下来,拍卖会上的竞争十分激烈。”
那是梵·高的《雏菊与罂粟花》,鲜亮的色彩让整幢公馆变得年轻起来,空气都变得流通了。符衷看着画,符衷家里没有挂这幅画,但他对这幅画很熟悉,原因是他在长安太和的一楼大厅里见过它的仿制品。甚至在大学里刚见到季垚的时候,他脑子里立刻就跳出了一瓶怒放的雏菊和极其红艳的罂粟花。符衷盯着画上的花瓣看,他在花中看到了季垚的面影。符衷把季垚比作罂粟,因为光是闻闻他的味道就要上瘾。
够让猫头鹰张开翅膀而已。
白逐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他是被谋害的,他一去可就没有回来,就像去打法西斯的男人们一样。不过我希望你听到的谋害者名单中没有我。”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符衷站直身子,他礼貌地朝白逐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脱掉手套捏在手心里,“我只是想问问夫人,您就是簪缨侯爷吗?”
符衷的视线挪到画框下方,他想看看把这幅画买下来挂在这里的人是谁,会不会就是白逐。符衷在画框底下找了一个浮雕徽章,当他再看得仔细一点,他就发现那是双翼章,如果印刷到纸上,就是黑白双翼。符衷猛地抬了一下身子,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然后他就在徽章右下方看到瘦金体刻上去的字,写的是“簪缨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