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83年冬月,我记得很清楚。”符阳夏说,他把手机递还回去,“我这儿也有一张。”
符衷注意到了他说的是“回溯计划”,而不是“时间局”。
在后天晚上十点发射。”符阳夏说,“这段时间贝加尔湖基地有的忙了,一边要运送部队,一边还要载着监狱里放出来的假释犯过去,通道里穿梭不停的就是巡回舱。”
符衷皱皱眉:“你亲自带队过去?”
他没说是什么会回到梦中,符衷也不知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符阳夏两只手捏着照片,那上面还残留着他心口处的温度。符阳夏继续说道:“我不喜欢把照片贴在本子上,我喜欢一张一张拿在手里看。这样能让我觉得很真实,仿佛我能碰到照片中的人的皮肤,我在和他们
手机上出现的图片中有两个人,符阳夏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照片有点泛黄,但保存得很好,没有卷皱,也没有破裂。他低头看着这张合照默不言语,沉默就是他表现情绪的最佳手段。照片中的核桃树挂着新雪,原本蓝得发白的天空在褪色后只剩下了白色。符阳夏想往季宋临那边靠一靠,但是摄影师已经按下了快门,于是他的动作就定格在了那巧妙的一瞬。
符阳夏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没有讲故事,也没有提起季宋临这个人,虽然他有很多好故事可以讲。符衷没有好奇地去探寻,他咬了下嘴唇,拿出手机翻到了一张照片,递给符阳夏看。
符阳夏把腿放下,换了一条腿搭在另一个膝上,他还是扣着手:“对付这种事情没人能比我更有经验了,我当然要去。故地重游罢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符衷看着他。符阳夏从制服的内袋里取出一张相片,用手指抚平。他拿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狱重返人间。他说:“我一直都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它是我最爱的一张。”
“白逐女士带我去过季家的猎场别墅,她给我看了几本相册,其中我就看到了这张照片。”符衷说,他踮了踮脚尖,“季宋临说,这张照片是他最爱的之一。”
“季宋临对吗?”
符阳夏一句话都没说。符阳夏轻轻点了点头。
又是一段长长的寂静,符衷知道这么长的沉默说明符阳夏根本就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符阳夏最后还是回答了:“是的,我想去见见他。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他,白天、夜里,都会想。”
符衷明白了一切,数十年的岁月就这样凝结在了一个简单的点头里。符衷不禁思考时间究竟是何物,再漫长的年岁也能压缩成转瞬即逝的几秒钟。他想不明白,也许他会接着思考很多年。
符衷沉默了一阵,他从任务表前离开,扶着腰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察觉到父亲一直看着他。符衷抿抿唇,说:“你是想回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吧?”
符衷同样等待着,他等着父亲的一个回答。关于季宋临的细节对符衷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符阳夏稍微点点头,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符衷立刻就能确定这里面的关系。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无需多言,他愿意给彼此都留下广阔的余地,然后去做自由自在的事。
“啊,是的。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我很早就签了军官调配的声明书。主席昨天刚刚签署了许可令,命令军队必须协助‘回溯计划’完成任务。”
原先他以为说出真相有多么困难,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承认一个事实只需要点个头而已。在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滚落了,好像有什么轻盈的情绪正在飘起来,那些多年来被拒之门外的记忆和不愿面对的事实就这样整理好衣襟,拍落尘土,不急不缓地回到了它们本来要在的位置上。
符阳夏凝视着符衷的眼睛,他想从符衷的眼睛里确认些什么。他能看到符衷冷静但神采奕奕的眼神,这种目光能让人感到激情和鼓舞,有一种万物复苏的力量感。符阳夏觉得这双眼睛是一面镜子,他能在这面镜子里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符阳夏曾经失去的一些东西现在又回来了,回到了符衷身上,从年轻人的面貌中体现出来。
“拍了照之后,我让他洗了两张出来,我们一人拿了一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珍藏着。当我被噩梦惊醒后,我就会看看它,这样能让我好受点。他会回到我的梦中。”
符阳夏的脸色就变了,不过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符衷刚才说的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符阳夏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他一下一下抬着脚尖,神情和目光都很平淡。
符阳夏手里拿的是原版照片,很旧,但是十分整洁。符衷没伸手去拿,只是默默地看着它。因为他知道这是父亲最珍爱的一样物品,照片变得和回忆一样不可触碰。父亲手里拿的和白逐给他看的两张照片是一模一样的,画面上的人物更加清晰,也更加引人遐想。
“哦,原本我以为你不用亲自去的。”
谁都知道这张照片代表了什么,照片里显露出来的故事远比人们所看到的要多得多。符阳夏垂着睫毛,微微地笑了笑,他眼尾的皱纹与照片中年轻的面孔形成了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