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平复下心情,视线重新转回了电脑屏幕。
林政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磕磕绊绊地道别离开了。
苏黎世被称为全世界最宜居的城市并不只是空有其名,这里气候温和,初春的风都是温柔的。
周一是休息的时间,白聿总会提着画板去西岸老城区,坐在利马特河边,要么描摹过路人,要么什么也不做只是发一下午的呆。
四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是送冬节,陆嘉维熬了一晚上做完了家庭作业,补觉补到下午,起床就拉着白聿去了贝尔维尤广场。
街上都是穿着传统服饰的市民,白聿他们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跟着游行的方队穿过六鸣草坪的时候有位漂亮的姑娘递给他一大把糖果,白聿慌慌张张地接过,没来得及道谢就已经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走了。
节日的气氛太浓重了,白聿有点想家。他在路边站定,掏出手机给老妈打了个电话,不知道那对老夫妻在哪个国家,和他又有多少时差,反正并没有接通。
他不死心,又给陈易拨了视频请求,这次通了。
陈易应该是在书房,穿着针织衫戴着眼镜,一副书生相。
白聿笑他:“陈医生在看书吗?在家也这么认真?”
陈易不知道是有延迟还是怎样,看了他几秒才说:“国内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白聿张了张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sorry,我在参加苏黎世的送冬节,迫不及待地想给你看个大场面。”
他把摄像头翻转,镜头里骑着大马的人们正环绕着火堆欢笑,周围一片喧闹。白聿说:“燃烧的是雪人!是不是很酷?”
耳机里传来的陈易的声音不知道包含着怎样的情绪,白聿总觉得他很悲伤。
“我有事情问你,你能不能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整个城市都在庆祝,我去哪找?你问就行了。”白聿看着热闹的场面,笑得露出了八颗牙。
陈易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问出了口:“你和姜淮当初怎么在一起的?”
白聿慢慢收起了笑容,耳朵一阵轰鸣,陈易的表情看上去悲伤又恼怒,白聿明白他已经知道了。
周遭满是欢乐,只有他停下脚步,垂着眼低声说:“他告诉你了。”
此刻的白聿像被剥光了丢在人群中心的活祭品,羞耻、绝望却无力反抗。
这很公平,白聿心想,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无论怎样的惩罚和代价都接受,做出那件事的是他,怪不得姜淮告诉别人,他也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
只是因为这件事由陈易问出口太难堪了。
玩过头的陆嘉维回来找他,扶着他的肩膀慌慌张张地询问:“Levi,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白聿抚开他的手,笑了笑说:“没事。”
陆嘉维跟在他旁边,张开手臂大叫:“才不是没事吧!你哭了!”
晚上回到公寓白聿就发了低烧,陆嘉维根本不会照顾人,手忙脚乱地煮粥结果干掉,只好出门去便利店买。
白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姜淮生病的时候。
他们从来没有什么纪念日好庆祝,白聿能够有借口送姜淮礼物的日子也就是他生日的时候。
那是在一起的第一年,白聿刚进泛华实习,每天埋头图纸,加班是家常便饭,姜淮生日那天却顶着组长杀人似的目光早退了,提着一堆食材从超市回家打算向姜淮示好,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沙发上热吻的两个人。
姜淮看到他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手臂依旧搂着怀里的人,白聿头天晚上准备的礼物拆都没拆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那时候白聿还会发脾气,他摔了手里的东西,恶狠狠地看着姜淮问:“你什么意思?”
姜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冷淡地问他:“不是你一定要我过来的吗?”
你又没有说不能带人来。
白聿的胸口不断起伏,努力平静地说:“出去。”
姜淮就搂着人走了。
白聿难受了一晚上,第二天却接到姜母的电话,说姜淮生病了,家里没人,让他过去帮忙照顾。
白聿知道这多半是她故意的,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原本不想去,可到底是按捺不住担心。
明明应该是春宵一刻正得意的,姜淮却不知道怎么发了烧,窝在床上半睡半醒,看到他也没有冷嘲热讽。
白聿试了试他的体温,又跑到厨房去给他做吃的,可惜他的厨艺几乎约等于零,做出来的粥烂乎乎一团没有味道,别说姜淮,就是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好不容易去外面买了粥和药回来,姜淮已经半死不活了,瘫在床上似是抱怨地跟他说:“好慢。”
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他们从没有决裂,白聿就因此忘记了所有的不快。
这些年,他就是靠着姜淮时不时的回暖坚持下来的。如今回想起来,只有可笑的自以为是——姜淮永远不会原谅他。
送冬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