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承认,但他也没否认。赵邯郸把那颗盆栽盯出一朵花来,也没想清楚这个难解的问题。李无波之后也还是来,来了就是睡觉。赵邯郸几次
水被重新换过,更高的水温让身体浮起熟虾一样的红。沈宁说好,然后朝下没进去,水游离在他的鼻梁下,间或触上精致的鼻尖,睫毛像蛛网般盈住水露。赵邯郸瞥见他紧张的后背,消瘦的肩胛骨支棱在背部,而后滑进水中,沈宁身体里的肌肉和脂肪就像融化在了水里,逐渐褪去的疹在皮肤上凝成暗红。
沈宁在竞技场上发光发热,赵邯郸则在后勤道路上任劳任怨。自转学到沈宁高中后,赵邯郸就成了众矢之的,他永远空置的家长席和并不算突出的成绩让他在班级里格格不入。赵邯郸选择加入校园组织来逃避被闲聊充满的午休和自习。
的泉水。血小板尽职地工作,血流得已经不那么快,它缓慢地渗着,像干涸水池的水龙头,很快要放干最后一滴。赵邯郸把药箱拿出来给沈宁包扎。两人在客厅坐下,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被窗帘阻隔在外,把棉麻布料照成丝丝缕缕的经络,热度在窗帘底下收拢着,冷气形成屏障,把它们隔绝在沈宁两米之外。
他把沈宁的手引向开关,沈宁独自摸索了好一阵,确认自己记住了,方才嗯一声。
学校的医务室跟图书馆一样需要值班,尝到图书馆里宁静的两小时后,赵邯郸便开始找寻其他可以值班的组织。医务室比图书馆更好,那里没有雷打不动去看书的沈宁,赵邯郸只需要在保健老师不在的时候看好门,搬椅子在窗前晒多久太阳就可以。偶尔也有逃课的学生过来,赵邯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有个半长流海的男生,长得有点邪,像条鱼似的摸进医务室的躺椅补眠。直到沈宁在外面喊:“李无波,教练找!”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生才懒洋洋地爬起来,他打了个哈欠,望见门外怒气冲冲的沈宁。门内的赵邯郸撑着下巴看老师养的小盆栽,眼皮连抬都没有抬。
赵邯郸听得手指一抖,怕沈宁当场发飙。他听到沈宁说:“别管那么多,这是我家的事情。”
酒精棉球被镊子夹出来,沈宁深吸了口气,闻到类似医院的味道。这让他想到冷静、理性和秩序,这些情绪都使人安心。赵邯郸托着他的手,很轻柔,稳妥坚实地像个支架。酒精棉绕着伤口爬行,预料的痛感却迟迟不至。沈宁蹙眉等待着,手指因为浮乱的心绪而轻颤。他常年弹琴,手指非常好看,洁白匀净,没有一点伤疤,宛如大理石精雕细琢出来的一件艺术品。只不过……赵邯郸有些可惜地端详,应该不会留疤吧。赵邯郸小时候喜欢在他家门口的沙地玩,造房子、铲沙子,他不亦乐乎,但沙子里总掺着小石子、小铁片,他常常把自己搞伤。胳膊上的伤痕愈合后变成浅白色的一道,手指上密匝的创口却消失无踪。如果他的经验具有普遍性,那就无损于沈宁指尖的灵敏,等他回复了视力,还是能一如既往弹奏出优美的乐曲。
高中的时候沈宁比现在要更秀气一些,皮肤白皙,精瘦而不消瘦。他参加长跑队,跑步时系一条发带,额发微卷着,在发带前飘扬。他撑着腰调整呼吸,汗水顺着尖尖的下巴往下滴,淋淋挂了一身,胳膊上滑不留手的样子,怎么也抓不住。他那时是许多女生眼里心中的少年。尽管他冷漠、孤僻、脾气坏,从不跟她们说一句话,不过这样反而更接近青春期的想象。她们用幻想填满了得不到的期望。
沈宁把创口贴重新贴好,勒得更紧一些。
他捏捏沈宁的肩,手掌网住水流。沈宁只是更坚硬,沐浴没有让他软化,他干巴巴地说:“你要去多久?”
刺痛来得不经意,沈宁忍不住”嘶—”一声,赵邯郸的动作绝不温柔。他是先引开了注意力就一击致命,沈宁吃了许多次亏,如今还是轻易地掉以轻心。血渍在棉球上晕开,痛感像针扎,无孔不入的酒精与失了屏障保护的肌理接触,一刺一刺的,比沾水要痛得多。但现在的沈宁已然今非昔比,高中时被酒精棉球滚一圈就含泪的少年学会了忍耐。他放空神志,思绪在风中飘。
赵邯郸没想好,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他是比较宅,但还没有宅到那个程度。
在操场上一骑绝尘,把所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的沈宁,他宽松的、鼓起风的运动服和被汗水浸成墨蓝色的发带,就是运动会里唯一的焦点。在刺眼的阳光下,人的脸是看不清的,但沈宁天生有美丽的轮廓。阳光轻纱般笼罩他,染上红色的脸颊分外通透鲜活。他跑过终点,跑过拿着秒表计时的赵邯郸,汗水溅在空气里,他带起一阵微热的暖风。
出门之前赵邯郸关好门窗,钥匙在他手里叮叮当当地响。“我出门了?”他对屋里喊。但浴室并没有传来相应的回音。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便说:“诶,沈宁,这不是你哥哥吗?”
“看看有什么想买的吧,十字路口不是有个超市嘛,来的路上我跟你说过的。过去要不了十分钟,半个小时我肯定就回来了。水要是冷了,你就自己换下,喏,开关在这。”
“我要去趟超市,你要不泡一会儿?”
比如红十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