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赵邯郸大马金刀往沙发一靠,挨着沈宁的手臂腿脚。他拉着沈宁的手,在掌心处拍了拍,故作高深:“我早说了,你沈宁没那么可怜,几个亿的企业,每年这么多分红呢,大不了你眼睛好了去创业,你爱干啥干啥,你现在想当钢琴家都来得及啊。”
“我不是因为董事会的事情……”沈宁试图解释。
赵邯郸顿了顿,说:“那就更没关系了。我知道你,沈宁。我现在很了解你,你别不承认。你就是觉得你被抛弃了嘛,但这又不是第一次。沈常叔叔是一次,我也抛弃过你一次。所以你对我发火的那次我接受了,这是感情的事。但公司这种事情,我不算太懂,不过我想利益的事情就不要谈感情了吧。难道你还指望着你家这个集团永远不会抛弃你吗?不可能的吧,沈家不也是靠买别人企业壮大的吗?”
“嘘。”他对宋之奇做噤声的手势,转回头面对沈宁,“你不说话了。你又不说话了?”
沈宁的表情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被赵邯郸按住双手压下去。他力量太弱,被赵邯郸轻而易举地制服,手腕处突出的骨骼刀子一样刮着赵邯郸。他扭动挣扎半晌,憋得满脸通红,仿佛重症病人回光返照,不健康的chao红。
赵邯郸被他的模样逗乐了。他笑出声来,听在沈宁耳里是一种恐怖。赵邯郸捏着他,漫不经心却无法挣脱。沈宁消停了,目光不出声地在空中游移,扫过人脸又滑开,黑暗是幽深的无底洞,连栖息都不可栖息。
沈宁终是想明白,原来赵邯郸想伤害他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他不过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他!”宋之奇厉声喝止,这时候他完全是长辈作派了。赵邯郸很快松了手,在沈宁腕上留下一点红。沈宁把头埋向胸口,双手摊开放在膝盖上,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抓不住。
赵邯郸抄起块抹布,佯装清洁。他对沈宁不闻不问,仿佛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宋之奇开始想找赵邯郸回来是对是错。他是个异类,之奇本该知道的。赵邯郸有一种无拘束的自由。无论是恩情、同情还是金钱利益,这些东西都不妨碍他拥有这种自由。
所以他可以这么说沈宁,说这些早该有人说的话,只有关心沈宁才会说出的真话。而其他人,包括之奇自己,给沈宁的都是表面的关怀。他们只是可有可无的亲戚,逢年过节打一照面,说一些场面话客套话。他们说的“好好养病”跟“新年快乐”的含义是一样的。
所以在赵邯郸缺席的四年里,沈宁一天比一天压抑,很多事他无法说给任何人听。他的食欲开始减少,他会忘记吃早餐,他不再跑步,逐渐消瘦,斗鱼养得半死不活。宋之奇怀疑他有抑郁倾向,之袖拦下他,说你管得太宽了。
所以宋之奇一直没说的是,急性视神经炎的成因除却感染性、全身性及血管性疾病外,在衰弱及营养不良人群中也多发。焦虑、抑郁和压力都会加重病情,使症状难以治疗。对沈宁来说,那次重感冒是一个引信,点燃他生命中无法释放的负面情绪,身体不能承受了,以暴盲来抗议,抗议的结果是,被进一步地抛弃。
“今天就到这里。”
沈宁的声音从发下传出来,喑哑的,很沉闷。
“你不要装作擦桌子了。我没有摔水杯。”
赵邯郸把抹布一甩,手指在茶几上敲。沈宁静了一会儿,皱起眉,不胜其烦。
“你出去喂猫吧。”
赵邯郸不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喂猫,两个人住在一起总是会有破绽的。他掩饰得不好,被发现就发现吧,无伤大雅。于是他大大方方从柜子里拿出罐头,一边敲着一边走出去。门没关,屋里还能听见他喊“咪咪”的声音。
“我会去的。”
沈宁冷不防地开口。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宋之奇说好,忍不住再问一句:“你没事吧。”
沈宁抬起头,脸色居然是平静的。
“我没事。吵架而已,这次赵邯郸说的比我多,让你觉得他欺负我了?”
“其实吵吵也好,我和赵邯郸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他跟我吵,我心里还舒服些,知道他有话就会讲。不用去想有什么分歧,分歧造成什么后果。如果跟他在一起我不用想那么多,赵邯郸天天这样我也没有意见。”
“我不会觉得累。”
他露出个忧郁的笑来,笑意如烟,一扑就散。
宋之奇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南都的秋天很短,白天过得很快。他走后沈宁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饿或是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植物。赵邯郸高中时曾经写过一篇作文,说人就像植物,向阳生长。那或许他就是赵邯郸种下的植物吧。
他依然记得高中时的赵邯郸。相处越久,以前的记忆反而渐渐清晰。那时的赵邯郸就已经是赵邯郸了,那时的沈宁还不是现在的沈宁。在某些时刻,沈宁会怀念过去的自己,那个沈宁是真的天生骄傲,倔强不驯。但不知何时,那个沈宁变了,像植物不知道自己已经枯死。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