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明显比山下冷,赵邯郸有些瑟缩。两人逛到后殿,蓝天碧树,白云悠悠,身处山尖,也觉心胸开拓。岳霄仰首望天,小小活动着脖颈,淡金色的发丝蓬散在风里,有些好笑的滑稽。他拢紧羽绒服,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古老而沉寂的苍凉。
“你一直不说话。”岳霄说道。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赵邯郸牵牵嘴角,却怎样也笑不出来,索性放弃了强颜欢笑。
“哪有,我只是很平静。”
他把手插进夹克衫的口袋,指尖在底部汲取温度,五条小鱼一并游向温泉的泉眼。他低下头安静地微笑,笑他自己被沈宁看透。
沈宁说的没错,只有在暗里无人处他才会放任对往事的回忆。他是不喜欢去追忆的,因为记忆里痛苦总比快乐多。可是他本就是他妈妈人生的集合、生命的延续。邯郸是她的故乡。顶着这个名字,那座历史中的城便生出根系围困住他,告诉他,他永远摆脱不了旧日的生活。无论他有多么想将痛苦的回忆付之一炬。
假装没有事,假装还很好,假装久了,就病了。
像沈宁。
赵邯郸眨眨眼,扑灭眼里的雾气。真奇怪,在沈宁面前他从不会有这种感受。他这么喜欢逃避厌恶疼痛的人,面对沈宁却可以夸口自己的坚强。或许他只是无暇去想,沈宁的神经质让人不能有一点分心。或许他只是忘了,让一个念头占据了所有思考。
他怪异的沉默引起岳霄的注意。在酒吧里见多了心事重重的客人,岳霄已经学会把握说话的时机。他移动脚步跟着赵邯郸,一道无形的隔膜挡在他俩中间。他知道赵邯郸一定曾受过很大的打击,惨烈到无法开口跟任何人倾诉,但还有一人,隐在他身后,与他同享悲伤与愤怒。正是因为有这一缕分担,重量才不至于压垮人,赵邯郸还能回过头来笑笑,掩饰说昨晚没睡好今天真是困。
朋友是有限度的。岳霄想道。他虽然是赵邯郸最好的朋友,却也从未走入他的内心世界,真正了解过他。
赵邯郸也如此。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对彼此还是一样的不了解。
青山寺开有后门,那些有些小摊贩在摆摊。赵邯郸在一个买手串的摊子前停下来,捡起一串珠子来问价。
那摊贩说:“这可是玉呢。”
岳霄“嚯”一声,呛道:“当我们不识货啊,明明是水草玛瑙,不值几个钱。”
摊贩被他个头吓了下,脸色微青,随即挤出个尴尬的笑,皱纹像失水皱缩的海草。他搓了搓指头,嗫嚅道:“嗨……这不也……小本生意嘛。”
赵邯郸正挑着,抬头瞥他一眼,灰色瞳孔如起雾一般。他笑一笑,又拿起两个结账,本来就不值什么钱,摊主还给算便宜了些。赵邯郸把三个手串放在手心里颠颠,把挑选的弄混。
“挑一个。”他对岳霄说。
岳霄随手捡起一个,不是很好,珠子里有棉白的絮。他很给面子地戴上,有点紧,珠子空出缝隙绷在他手腕上。赵邯郸自己也戴了一个,颜色更暗沉,里头有黑色的沉淀。
“不太值。”岳霄同他吐槽。
“戴着玩玩嘛。”赵邯郸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不值得的话,丢掉才不可惜啊。”
“歪理。”
不过歪理之所以还占个理字,当然是因为它确实有些道理。
歪理达人赵邯郸说中午要吃火锅,初来乍到的岳霄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他们去了赵邯郸鼎力推荐的火锅店,点鸳鸯锅,清汤涮牛羊rou吃原汁原味,红汤涮毛肚鸭肠蘸蒜泥。上午都在爬山走路,一刻不歇,岳霄闻着火锅味儿才觉饿得要死,反正赵邯郸请客,他自然毫不客气大吃一通,就是不能喝冰可乐,美中大不足。
中午吃的太多,下午就是散步消食,两人一起去逛了几个公园,遇到网咖还进去打了两把游戏。岳霄是晚上八点的飞机,六点钟就得往机场方向走,晚饭当然也吃得早。两人把留在超市储物柜的东西带上,就近选了家菜馆吃农家小炒rou。赵邯郸不喝酒,岳霄只好独饮,饮到一半想起这对牙齿也不好,悻悻放下,走之前在便利店买了木糖醇大嚼。赵邯郸笑他讲究,他倒是水火不侵,说我的身体只跟我自己有关系,你当然不知道我当时牙多疼。
换言之,赵邯郸也从未真正了解过沈宁。
总以为自己已做了很多,可是仔细一想,又处处做得不够。
我也不欠他的。
然而这话光是想想就心虚。赵邯郸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他从包里掏出个礼盒递给岳霄。
“特产。”
“特产?”岳霄接过去,找了个垃圾桶就开始拆。他边拆边说:“我还以为你要送我只鸭子。”
赵邯郸送了一套南都十二景的屏风摆件,单片拆下来可以做书签。这是沈家开集团会议时给股东的伴手礼,赵邯郸陪沈宁参加,不知为何也被送了一套。这副摆件的边框是纯金的,市价大概小两万。他听到岳霄问他价格,想也不想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