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赵邯郸坐在地板上叠衣服,岳霄在他边上蹲下来,半长发卷进脖子里,有点痒。岳霄忍不住用手拨开,“行啊,一声不响就有了去处。难不成天底下真有馅饼掉?”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打心眼里为赵邯郸高兴,然而一想到自己的未来还在迷雾中,又忍不住要叹口气。“你走了,这房子得我一人出房租。要是房东不肯放我走,这日子别活了。”
他一头栽倒在衣服筐里,如丧考妣。赵邯郸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等我回了南都,先贴你两个月,赶快找个房子住着。”赵邯郸把衣服层层垒进行李箱中,压在最下面的文件袋放着证件和毕业证书,岳霄扯过一件T恤,胡乱叠成一团,他的家务水平比赵邯郸还要糟糕。
“这么好?”
赵邯郸只是给他白眼:“您爱要不要吧。”
岳霄笑一笑,拖了把椅子过来帮赵邯郸收拾。
“去做什么啊?”
“陪护。”赵邯郸说。
岳霄挑起眉,十分不信。他可是赵邯郸的朋友兼同学,这人学的根本不是这专业。但事实确实如此。有些事情就这么发生,你很难去解释他的来龙去脉。岳霄看了赵邯郸一会儿,确定暂时挖不出什么新鲜答案,方才勉为其难地接受。
“什么时候出发?”他玩弄着行李箱上的密码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转,拨到某个键时锁扣发出“咔—”的声音,某些过去被封存其中。岳霄就此路过,却无知无觉。你看,连你最亲近的朋友也并未完全了解。
能跟你分享一切过去的人留在南都。
“早上九点。”赵邯郸解开密码锁,往空档里塞了两只笔。不带笔是不安心的,虽然他极少用。
岳霄皱起眉:“明天啊?会不会有点赶。”
“是今天。”赵邯郸说。
“啥?”岳霄吃了一惊,“那你还这么悠哉?” 他斜瞥赵邯郸一眼,大概明了其中有隐情,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探问别人的人。就算问了自己又不懂,赵邯郸的事情哪里需要别人费心。
“其实我不太想去。”这是赵邯郸的真心话,“但是工资挺高。”
岳霄一拍大腿:“有钱这还不够?钱给足了,刀山火海我也敢去跳。”
“所以我现在在收拾行李。”赵邯郸敷衍应声,忙着手上的活,行李箱装满了,剩下些七七八八的零碎物件,他让岳霄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岳霄留了些没用过的被褥,书架里的几本书也被他挑走,一台摇头晃脑的小风扇,一把不值钱的吉他,赵邯郸大学时养了一盆吊兰,四年来长得很茂盛,颀长的叶垂落四散,足有半米高,吊悬着像一柱澎湃的喷泉。他当然带不走,留给岳霄也放心。吊兰很好养,晒晒太阳就抽条子,偶尔会开小花,米白色的小粒藏在叶底。岳霄说他以前是不知道吊兰会开花的。
岳霄拨着吉他弦看赵邯郸进进出出地忙活,闲闲说过几个月说不定我就学会怎么弹。赵邯郸说那不很好,在酒吧里可以做酒保和驻唱,到时去问老板能不能拿两倍工资,看他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八点了,赵邯郸提着行李箱出门。他穿着黑T恤和破洞牛仔裤,到洛川上大学的四年他每年稳定长高一厘米,只比岳霄矮半个手掌的宽度。岳霄送他去楼下,在门口给他买瓶冷咖啡。“滚吧。”他笑着说,撞一下赵邯郸的肩,“有空回来找我吃饭。”
赵邯郸说:“你可以来南都旅游啊。”
岳霄便狠捶他一拳:“靠,你个宅男。”
“这么不喜欢出门,干嘛来外地读大学,在南都不好吗?”
南都不好吗?
在飞机上赵邯郸仔细地想这一问题。
南都是很好的一座城市,虽然春天和秋天加起来只有夏天的一半。不是极冷就是极热,从来没有缓和调节的季节,一场雨就冷下来,一阵风就热起来,它的四季玄妙难测。在南都,总是睁开眼、醒过来,窗外是蝉鸣或者落雪,花一日便全开,叶一日就全落,斩钉截铁、没有商量地变。时间久了感觉就生钝,一年里只有过不完的漫长夏季或冬天。
赵邯郸到洛川上大学后才知道,原来是可以一天天走入另一个季节的。
而现在,南都正处于一年中最炽热的季节。赵邯郸高中时常常在暑假跟同学约着打球,一下午的大汗淋漓,球衣干了又shi,连头发也拧出水来。人散后,球场空空如也,填满场地的是热烈的阳光,从每一方面炙烤着他,激出皮肤日晒后的疼痛感。赵邯郸抱着篮球回家,家里总是空荡荡,沈常在公司而林孤芳在商店街,住在二楼的沈宁开着窗吹风,听到动静便朝下扫过一眼,扑在赵邯郸面上,尽是盛夏的热意。在最开始的时候赵邯郸会对他挥挥手,释出友好的信号,而沈宁永远只是看着,高高在上地。他被窗拘住了,像画框里的人像,只能被动地被观摩。
赵邯郸的适应力很强,很快就学会了忽视。他走过沈家铺着碎石子的小径,穿过一棵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树。其实老树已半死,半身都灌注进水泥,僵直地伫立,叶尖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