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云说完这话,两人不约而同静了一霎。李无波试图在脑海里捞取她的名字,似乎是什么晨,他喊她小晨子,姓什么反倒忘了。
“她一直以为你跟她分手是因为我,然而竟不是。她有点落差。”
“你说,”程雪云顿了顿,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我要不要告诉她那个人是谁呢?”
李无波笑了。
“平时见你不言不语的,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程雪云神情未变,淡淡道:“我很善于观察。你应该知道的。”
有人经过,在窗帘外留下一串笑语,影子也摇曳,似乎被这笑语波动。
“所以,是你告诉我妈的吗,那件事。”
她是有动机的,捅破了这件事,婚事便告吹了。她家里会给物色新的人选,包括宋家兄弟,包括沈宁。高中时的沈宁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
“不。”
她否认得很随意,轻飘飘的一声“不”,李无波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
她说了,他就信。
☆、症结
程雪云看着他,目光如水色漫溢。在被她看透的空间里,李无波没有躲避的余地,所以他开诚布公,说:“我遇见了郑鸿。”
说出他名字的瞬间,那块石头消失了,简直像从来没有过重量。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李无波更深地陷入椅子里,长久压抑的疲惫感chao水般漫过他的身体。他一直对郑鸿有愧疚心理,尽管那个人根本没想过这一可能。刻薄、聒噪、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这就是他给郑鸿留下的唯一印象。而郑鸿是有分寸也不会给人压力的存在,很有自知之明。不是这样,李无波不会跟他玩玩的。结束时虽然有些小意外,但那也是他妈横插一脚,把事情弄得有点复杂。两个当事人是再明白不过的,这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这件事不声不响,仅有微薄的重量,堆在心上并无实感。久到重量成为一种习惯,习惯被骤然戳穿,李无波竟在此刻感到怅然若失。
“是遇见了,还是遇见后又去找他。”程雪云一针见血地发问。
“你又知道了。”李无波想笑,但很快便放弃。他用食指抚过唇上褪色的伤口,“被狗咬了。”
程雪云说:“我早提醒过你,把别人当狗,别人当然会咬你。”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她问到了症结。
李无波的疲惫正是源于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早就结束了,早在他妈旁敲侧击要他出国时就已经结束了。在国外的时候他也不是没交过女友,不然他妈也不会热衷于给他办这个酒会。出国、联姻、家族企业,很多事情是顺理成章的。但郑鸿,郑鸿是有自己意志的,不会任人摆布。很早以前李无波就想过这件事,后来他想清楚了一点,郑鸿或许会喜欢他——事实上他连这点都拿不准,但他不会喜欢和李无波的生活。
他特意给了体面的结束,不在明面上谈及,只给大学捐了点钱发助学金。郑鸿离开南都的那天,他都没去送,坐在家里休息直到管家送来挂号信,写着“徐薇收”,是给他母亲的。但字迹眼熟得让李无波不得不拆开。“呲啦——”,纸页破损,除了一张支票外,郑鸿什么都没有说。
李无波这才发现他跟徐薇是有交流的。
有分寸的、有自知之明的郑鸿,从来没把这件事告诉过他,甚至收了支票,尽管他妈只给了吝啬的五万块。他不会给人压力,不会让徐薇觉得这个男孩不识好歹,也不会让李无波跟他母亲有更多矛盾。他只是收下、答应然后寄回,像个送信的邮差,李无波与徐薇的不和在他那里寄存,然后在离开时送达目的地。
李无波拿着那信,不知说什么好。晚上徐薇回来,脸上还带着轻松的快意。她引之为自己的胜利。李无波跟她吵了那么多架,大的小的,但这一次是没必要的。火苗自己都不燃烧,他用什么来发怒。他开车出门,自己兑了那张支票,呼朋引伴去组局,把钱花个Jing光。
他坐在人群中,心情却晦暗,如同欲雨的天空。郑鸿究竟是什么样人,他李无波又是什么样人,直到今天他心里才明白过来。谁玩了谁,谁羞辱了谁,他没有想到郑鸿竟沉住气到这种地步。
李无波说不出话。
程雪云看出他的迟疑,故作镇静下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她站起身,拉开窗帘,明亮辉煌的灯火迎面而来,将所有沉闷滞涩照耀得无所遁形。李无波坐在原地,像被美杜莎目光石化的雕像,帷幕降下,他必须去迎接属于他的场合。
“别说了。”程雪云说,“反正也说不出什么。”
“你自己没有想清楚,我听了又怎么样?”
想从她这里得到他想听到的劝阻的话。程雪云偏偏不让他如意。不给他有机会把将来可能发生的懊悔推到她身上去,做选择的一直是他自己。
“你还真是……”
剩下的话李无波没有说完,程雪云已经走入灯影之下。熠熠明光中,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