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你在外面也饿不死。”沈宁闲闲说道。
“我是饿不死,”赵邯郸反唇相讥,“不知道你可不可以。”他眯起眼,恭恭敬敬称呼沈宁一声“二少爷”。沈宁“嗯”一声,端起茶杯,试探着用下唇碰触杯口。水很烫,但已可以入口,碧绿的茶汁shi润唇瓣,他被雾气柔化的五官仍是八风不动。
要是以前的沈宁,早早就展开反击。他忽然这般冷静,反让赵邯郸无所适从。
“是我错觉吗?感觉你脾气变好了。”
“是吗?”沈宁说,“前几天我才刚打碎你妈喜欢的花瓶。”
“算我收回这句话。”
赵邯郸单方面结束了闲聊。他知道沈宁不是故意,但他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就是会让赵邯郸觉得不爽。这是即使明白再多道理也无法坦然面对的情绪,翻涌的旧日像浪chao,它们拽住赵邯郸的双脚向下沉,沈宁再多说一句,漩涡就会把深埋的记忆掘出来,关于林孤芳的印象在赵邯郸脑子里顽固地复苏。
他美丽冷酷高傲又满不在乎的母亲。
所幸沈宁没有再说下去,话题在此中止。午后的风带着热度吹进来,被空调的冷意打散,赵邯郸心中满是浮躁。“嚓—”,沈宁把茶杯放下,很清脆的一声响。
“准备走吧。”
“现在?”
赵邯郸往杯里瞥一眼,茶水还有半满。
“你不是呆不下去了吗?”沈宁说。
车停在门口,沈宁扶着门跨过庭院。盛夏的阳光晒得地面滚烫,热度透过鞋底蒸腾而上。他是冷气底下吹凉的蜡人,一遇热就融化。蝉声织成密不透风的声网,从天而降混乱了他的感官。沈宁站在院中,被烈日镀一层白亮的金。他听见风拂树叶在沙沙响。
赵邯郸从后面走过来,站在沈宁身边,挡住一小块阳光,浸埋在Yin影里的皮肤感到了Yin凉。沈宁伸出手,说“麻烦你了。”随即属于另一人的温度贴上来。赵邯郸刚从房间出来,手背透着凉意,沈宁灼热的手心放置上去,好像是摸到了一块冰,从头到脚一阵悚然的颤栗。
“往前。”
他听见赵邯郸的声音。
沈宁僵硬地迈动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不知道有没有走对方向,赵邯郸的手在掌心下妥当地托着,却没有给予任何方向的指引。
“是这个方向吗?”
“是,”赵邯郸看见他蹙起的双眉,“你能听见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吧。”
“老高。”他提高了声音喊。
“欸,大少爷?”
老高摇下车窗,大着嗓门回应。
“听见了吗?”
沈宁隐隐松了口气,他点头。
“走。”
他不知道自己已渐渐弯下腰去,空闲的右手下意识在前方摸索。他不知道自己已睁开了眼,没有光感的黑眼睛被光线照得透明。他将眼睛睁得很大,试图以这种方式在眼眶里夺取一些光亮。但漆黑的夜幕挡在他眼前,他用手探索的是没有尽头的永夜。沈宁拄着赵邯郸,像拄着一根拐杖,一根他随时想要折断但又不得不紧紧抓握的救命稻草。他倾听赵邯郸的脚步,在他侧后方亦步亦趋。目盲的人在追逐天亮。
“停住。”赵邯郸把他按在原地,“我要开车门。”
被沈宁体温捂得滚烫的手背就这样轻易地抽离。他松手,沈宁又抓住他,说:“一只手足够了。”赵邯郸只好退后两步,让出足够大的空档。车门被打开,他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牵着沈宁缓慢向前。车身被日头晒得滚烫,沈宁摸到车顶,倏地抽回手,他倚着弧形的轮廓探寻,身体越发前倾,赵邯郸往前轻轻推了他一把,沈宁无处借力,一头扑入后座椅。
他狼狈地回过头,梳好的发从皮筋里散下来,浓黑的长发紧贴两鬓,越发显得面色苍白。沈宁抓着座椅把脚挪进去,向旁触到发热的车窗。赵邯郸把他往里面推了推,坐进来关上车门。冷气迅速沾满了整个空间,将高热隔绝在车外。
车里沉入很诡异的安静。没有人说话。赵邯郸拿出手机,之前忙着搬家落下一大堆消息没回。岳霄说酒吧那边已经说过了,反正工资是日结,横竖都不影响。等月底了打卡里,到时记得查收。又说吉他断断续续在学,但实在按得手疼,影响他晚上调酒。如果赵邯郸还要的话他可以帮忙寄过来。
赵邯郸把字打得飞快。谢了哥们,但吉他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邮过来说不定比买它还贵。岳霄秒回,一大串哈哈哈哈,然后问他有地方住了没。赵邯郸往边上一看,沈宁正闭目养神。似乎是感到赵邯郸的视线,他的身体很隐蔽地动了动,两手在腿上交叠,十根手指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仿佛前面坐的不是开车的老高,而是谈判方。
有是有,但怎么也不可能像在洛川一样自由。他回道。
岳霄又打出一串笑声,然后说,都是这样的。为了钱你就不能自由。
他说得对。赵邯郸很认同。
从和悦园开去城郊要四十分钟。赵邯郸回了十分钟的消息就觉